然老朽修史二十载,深知掌门落子时,早算尽百年气运。
搁笔时,晨钟初响,茶烟散尽。
王宝泉刚将收进檀木匣,门外便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,夹杂着刻意压低的交谈——
“李主事,听闻韩堂主点你将赴落日原丈量灵田?”
“正是,牧护法昨日已批了文书,命我即刻启程。”
“这可是掌门亲定的要务,韩堂主盯得紧,李兄此番定要好好表现。”
话音渐近,王宝泉不动声色地抽出案头考勤簿,提笔蘸墨,佯作批注。
门扉轻启,两位主事一前一后踏入堂内。
那身形富态的刘主事未语先笑,圆脸上堆出三分热络:“哎哟,老王!还是你来得最早。”
这位庶务协调使素来长袖善舞,门中上下皆唤他“笑面佛”。
身后瘦削的李主事却只是扫了一眼,板正道:“王主事又在核考勤?”
管理灵田的差事磨得他性情刻板,即便对王宝泉这等老人,也鲜少寒暄。
王宝泉忙起身拱手:“月底将至,俸禄造册比平日更费工夫。”
“俸禄”二字甫一出口,二人眼神倏亮。
刘主事凑近半步,袖中递来一包灵茶,压低声道:“听闻门派近来两线用兵,灵石周转吃紧……这月俸禄可还发得下来?”
“这……”
王宝泉摩挲着茶包憨笑道:“老夫只管核算,批不批还得看韩堂主朱笔。”
李主事闻言轻叹:“战事胶着,资源吃紧也是常理,能如期发放便好——”
他望向窗外邙山主峰,眉间沟壑更深:“家中稚子新入外门,正等着灵石购买丹药呢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!”
刘主事摇头苦笑,袖中五指暗暗掐算,他在飞云城养的三房外室,这个月胭脂钱若再拖欠,怕是要闹到山门前撒泼。
晨钟余音未散,内务堂外已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——
三位主事闻声而动,刘主事堆出三分笑意,李主事板正神色,王宝泉则不动声色地将考勤簿收入案屉。
未等来人现身,他们已默契地将昨日整理的账册呈至内室案头。
刚归工位,便见韩云生锦袍迤逦而入。
新来的外门弟子手忙脚乱地沏茶,滚烫的水汽蒸腾而起,在铜镜上凝成细密的水珠,镜中那幅画像渐渐浸湿——
画中少女背负玄铁重剑逆光而立,晨露凝在她鬓角的星月草上,嘴角洋溢着青春的笑容。
水雾氤氲间,那笑容仿佛活了过来,又迅速被水痕模糊成一片朦胧,镜中水痕蜿蜒如泪迹。
“糊涂东西!”
刘主事脸色骤变,一把拽过那弟子往外拖,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:“这画像若损半分,你三年杂役月俸都赔不起!”
廊外训诫声隐约传来,韩云生却恍若未闻。
他俯身轻吹镜面,指尖拂过少女鬓角那株星月草,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片易碎的月光。
水痕渐散,画像重现清晰。
韩云生凝视着那双笑眼,永远定格在青春最美丽时,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,最终只是沉默落座。
只是片刻后,他忽然抬首道:“李主事。”
外厅的李主事闻声而至,便听堂主沉声道:“音枢堂传来消息,西荒俘获的八千铁甲牛后日抵山,落日原耕地劳力不足的难题,当可迎刃而解。”
说到这里,略作停顿,继续道:“本堂主已请外务堂调遣精锐押送,这些蛮牛野性难驯,需要好生的看管。”
“妙极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