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州的稻田渐渐染上金黄时,空气里除了稻穗的甜香,还多了几分紧绷的焦灼。
陆锦棠收到京城急件的那天,正和杨明汐在普惠园的试验田里查看新培育的粟米。
青灰色的信纸捏在他手里,指节微微泛白。
“又是弹劾?”杨明汐注意到他凝重的神色,手里丈量稻穗长度的木尺轻轻放下。
“嗯。”陆锦棠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,“吏部侍郎联合了七八个御史,说我在江南'强夺民田,滋扰地方',还说均田令'违逆祖制,动摇国本'。”
他冷笑一声,“这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。”
杨明汐走近几步,能看到信上“与民争利”、“惑乱民心”的字眼,笔尖的墨迹像是淬了冰。
“他们是怕了。”她轻声道,“怕江南的百姓真的得了实惠,怕这均田令推广开,断了他们兼并土地的财路。”
“怕的不只是京里的大人。”陆锦棠抬头望向远处,“张文茂最近倒是消停了,可我派去周边县城清查田亩的人,屡屡受阻。有人夜里偷偷放水淹了刚分下去的秧田,还有人......”
“还有人在传,说我们杨家的催芽种有毒?”杨明汐接过话头,秀眉微蹙。
这几日种苗铺的伙计已经来报过,说有些村民开始犹豫,甚至有人把领到的种苗又送了回来,说是“怕吃了要出事”。
陆锦棠握住她的手,掌心带着凉意:“委屈你了。”
“我不委屈。”杨明汐反而笑了笑,眼底却透着韧劲,“他们越是这样,越说明我们做对了。只是......”她看向那些正在田埂上嬉笑打闹的普惠园孩子,“不能让这些手段伤了百姓的心,上次被毁了田苗的老伯,我现在想起来心都还在疼!”
话音刚落,一个穿着短打、身形利落的汉子快步走来,正是杨明汐从长山村带出来的守卫队队长梅亭州。
他如今二十出头,黝黑的脸上刻着风霜,眼神却愈发沉稳。这些年跟着杨明汐打理田庄,不仅练就了一身护卫的本事,更成了半个农把式,说起侍弄庄稼来,头头是道。
“夫人,陆大人。“梅亭州行了个礼,语气带着几分急色,“城西李家庄那边,有人夜里把分到的三亩稻田给翻了,还在田边插了块木牌,写着'种此妖种,家破人亡'。”
“岂有此理!”陆锦棠脸色一沉。
杨明汐却冷静下来,问道:“李家庄的农户反应如何?他们知不知道之前老伯家田里被倒卤水的事情,把这个事情宣传一下。让大家心里又比较,也有所防备。”
“好,我这就下去办,不过有几户吓着了,来找我们要说法。但更多人不愿意,说要自己看守稻田。”梅亭州答道,“我已经加派了人手,在各村巡逻。只是......谣言传得厉害,怕有人趁机生事。”
“做得好,亭州。”杨明汐点头,“光靠守卫队巡逻不够,得让百姓自己信得过这种子。”
她思索片刻,对陆锦棠道,“你还记得普惠园的孩子们吗?他们种的试验田,长势最好,不如......”
陆锦棠眼中一亮,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:“让孩子们去给大家看看?”
“不止。”杨明汐看向梅亭州,“亭州,你带几个熟悉农务的弟兄,去各村开个现场会。把我们的催芽种和普通种子种在一块儿,当着大家的面浇水施肥,让他们亲眼看看哪个长得好,哪个更壮实。”
梅亭州眼睛也亮了:“东家这个法子好!我这就去办。再让弟兄们把李家庄被翻的田重新种上,日夜盯着,看谁敢再来捣乱!”
他转身要走,又被杨明汐叫住。
“等等。”杨明汐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几包种子,“这是新培育的耐旱豆种,你也一并带上,给大家瞧瞧。告诉他们,只要好好种,日子肯定能好起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