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办公桌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,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相框边缘,内线电话突然炸响。“田经理,楼下有人找,说是您老家亲戚。”前台小陈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,“穿着...不太像城里人。” 我的心猛地一揪。老家亲戚?自从十年前那场变故后,我就再也没和老家任何人联系。电梯下行时,我对着镜面整理了一下香奈儿套装的下摆,这个动作能让我快速找回职场女性的盔甲。 旋转门处,一个佝偻的身影几乎要融进初秋的阳光里。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外套,裤管沾着干涸的泥点,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帆布包。当他抬起头,岁月犁出的深壑里嵌着我熟悉又陌生的轮廓——是二叔。 “小颖...”他嘴唇哆嗦着,那双曾扛起全家生计的手局促地绞在一起,“俺找了你两年...” 咖啡厅卡座里,二叔捧着热摩卡的手一直在抖。褐色液体晃出来,溅在他开裂的指甲缝里。“小浩...就是狗娃,他考上了县一中,全免学费。”他浑浊的眼睛突然迸发出光彩,“老师说他是清华的苗子。” 我捏着银勺缓缓搅动咖啡,奶沫旋出一个个微小漩涡。十年了,我终于等到了这个名字。 “狗娃被领走那年才六岁,抱着他妹妹的破布娃娃不撒手。”二叔的声音裂开缝,“那对教师夫妻说肯定供他上大学,俺就...就签了字。”他猛地捂住脸,粗粝的指缝里漏出呜咽,“俺对不起你死去的爹,对不起小军...” 小军。我丈夫的名字像一枚楔子钉进胸腔。车祸现场那只松开的手,抢救室外彻夜的灯,还有婆婆哭晕时攥着我胳膊的指甲印。记忆的血腥味扑面而来,我下意识地握紧冰凉的瓷杯。 “狗娃现在...叫李哲。”二叔从帆布包最里层掏出一个塑料文件袋,抽照片的动作像在进行某种仪式。阳光掠过相纸,少年穿着蓝白校服站在升旗台上发言,眉眼间全是小军十六岁时的模样。 “他想知道亲妈是谁。”二叔的话掷地有声,“那家对他好,可他年年暑假都往老家跑,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等...” 等我。这两个字像滚烫的烙铁烙在心口。当年亲手剪断脐带的是我,十年后再度被连接起来的还是我。窗外飘起细雨,玻璃窗上划开一道道扭曲的水痕,像极了当年在收养协议上签字的钢笔迹。 ? 带二叔回公寓时,指纹锁的嘀声让他踉跄了一下。他盯着玄关挂着的我和现任丈夫、女儿的合影,目光久久胶着在扎蝴蝶结的小女孩脸上。“这是...你闺女?都快赶上狗娃离家时那么大了。” 我几乎是仓皇地收起相框。女儿甜甜喊着妈妈扑过来的场景每日都在上演,可十年前另一个孩子哭着被抱走的画面却夜夜入梦。“他想要什么?升学红包还是名牌球鞋?”我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,“我可以资助,但别...” “他想见你。”二叔打断我,布满老茧的手摊开在光洁的岛台上,“就一面。孩子攒了三年的奖学金,全换成给妹妹的礼物。”他抖开那个帆布包,彩虹糖、粉色书包、会唱歌的电子琴哗啦倾泻,顷刻堆满了意大利大理石台面。 一颗草莓味彩虹糖滚到我手边,糖纸反射着刺眼的光。十年前那个暴雨夜,我也是这样往狗娃兜里塞满彩虹糖:“妈妈去找爸爸,狗娃乖乖等爷爷。”三小时后我跪在太平间认尸,而狗娃在爷爷怀里哭睡了,糖化在兜里黏住了衣角。 “下周家长会...”二叔还在说着,每个字都像锤子敲打我的太阳穴,“孩子求了俺半年,说只要让你坐在家长席...” 手机突然响起,女儿雀跃的声音穿透听筒:“妈妈!舞蹈班汇演你给我录视频了吗?”背景音里欢快的音乐像另一个世界的喧哗。我望着堆满台面的粉色礼物,喉间涌起铁锈味的哽咽。 ? 家长会那天我终究请了假。出租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