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支笔杆是郑和下西洋带回的犀角做的,之后再没有这么大的犀角了,笔套平常些,是蓝田玉雕的,取个口彩而已……”
最后又拔起了笔套,露出了红里透亮的笔毫:“最难得是这笔上的毫!是正德九年,云南的土司套了一条通体红毛的黄鼠狼,用其尾毛做的,给很多人看了,都说一千年只怕也只有这一支呢!”
海玥有些绷不住了。
不对啊!
这不该是嘉靖三十年的,怎么挪到正德九年去了?
当然他也知道,这不见得就是一套,送翰林嘛,文房四宝确实最为合适。
海玥并未推拒,也没有收下,而是直接问道:“德辅此来莫非也是得知了那件事?”
孙维贤目光一动:“何事?”
“当然是因此次黎渊社贼人被捕,交代出了触目惊心的同伙名单,接下来该如何处置的问题!”
海玥道:“范景庵供述的名单,你看过了吧?”
“看过了……”
孙维贤断然道:“这个贼子是自知必死无疑,恨不得将昔日的仇人统统拖下水,其中颇多攀咬,疯言胡话,不足为信!”
海玥看了看他:“名单上的江南巨商,不能查?”
孙维贤脸色郑重起来:“这可不能什么都查啊!”
“然黎渊社事关谋逆,陛下不会饶恕,内阁更不会错失良机!”
海玥道:“此前反对征伐安南的臣子,多以国库空虚为由,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,内阁早有忧虑,却一直难以解决,如今机会来了。”
孙维贤明白了,神色阴晴不定起来。
沉默少许,他咬了咬牙,缓缓地道:“明威,你我之间不必虚言,黎渊社固然罪该万死,然江浙豪族平日作威作福、横行不法,历朝天子却皆难动其根本,何以如此?只因天下赋税多出于此地!纵使握有谋逆铁证,欲要根除这些大族,除非朝廷甘愿承受江浙动荡、漕运断绝、赋税痛失的惨烈代价,不然的话,还是缓一缓吧!”
在他看来,黎渊社的手伸得太长了,口号也太过冒犯,但凡它不这般嚣张地针对皇权,哪怕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区别,朝廷也不会这般如临大敌。
可即便如此,真正能动手灭除的,也就是范家这种中等规模的边商,顶尖的晋商参与到黎渊社的罪状里,都不至于有大的动荡,更别提江南地区的那群坐地虎了。
“安南战事确实缺少粮饷,支持长期的交战……”
孙维贤沉声道:“若朝廷当真敢动江南大族,以抄没之家资充作军饷,只怕这边尚在磨刀霍霍,那边漕运粮船便尽数搁浅,届时后方补给断绝,反倒要拖累安南战事,致令王师大败而归!”
这话确实是掏心窝子了,海玥微微点头,也表示赞同:“这等反扑,确实不得不防!”
孙维贤刚刚松了口气,就听海玥接着道:“可内阁不会放弃!”
“内阁……内阁……张阁老啊!”
孙维贤别看是锦衣卫出身,也是有意接近士人圈子的,自然听说士林对于那位首辅的诸多评价。
“侥幸干进,志在逢迎,皆小人”“以逢迎而蛊惑之,乃反以不狂为狂也”……
尤其是推行新政以来,张璁的声名每况愈下,哪怕他生活节俭,不恩荫子侄,绝不放纵家人为恶,刚明峻洁,一心奉公,若论个人品性,是士大夫里最崇尚的道德君子,但这些士林的君子们是从来不提的,专门盯着张璁昔年上书支持天子尊亲父,弄出了大礼议的风波,再有左顺门哭谏的恶事,那简直是阿谀奉承,小人嘴脸,要被钉在耻辱柱上。
孙维贤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,新政的度田清丈、一条鞭法、整顿吏治,都是冲着那些人的既得利益去的,笔杆子握在他们手中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