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8章 祖屋香火续(2 / 3)

—“主卧”“次卧”“客居”“童房”,墨迹浓淡恰似当年。

推开主卧的门,一张酸枝木大床靠墙而立,床楣上雕着缠枝莲纹样,与照片里凌教授夫妇新婚时的床榻分毫不差。床边的梳妆台嵌着椭圆形穿衣镜,镜面被磨得有些朦胧,却正好能照出窗外的石榴树梢。独立卫生间里,青花瓷砖拼出的纹样是凌晨请老工匠一块块复刻的,角落的铜制浴缸擦得发亮,像盛着一缸陈年的月光。

大客厅在二楼中央,八仙桌摆在正中,两侧的太师椅扶手上缠着细密的藤编,坐上去能闻到草木的清香。墙上挂着幅水墨荔枝图,是李慕云老先生听闻他修复祖屋,特意提笔补画的——照片里原来挂着的那幅,早在上世纪动荡时遗失了。

拾级上三楼,视野忽然敞亮。客厅的落地窗外,半面露台拓成了花园,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绕着几株新栽的素馨花,与照片里“夏可纳凉,秋可赏月”的景致重合。书房的书架顶天立地,是凌晨按照片尺寸定制的,此刻正空着,等着将凌教授留下的藏书一一归位。卧室的铜床比二楼的小巧些,据说是凌教授少年时的居所,床尾的踏板上,还留着他当年刻下的身高记号。

凌晨站在三楼露台,望着荔枝涌对岸的骑楼,风里飘来老街的叫卖声。这栋老屋的每一处雕花木件、每一块瓷砖、每一扇窗棂,都循着旧照的脉络重生——不是冰冷的复刻,而是将那些被时光冲淡的细节,一点点从记忆里捞出来,重新嵌回原来的位置。

暮色漫上来时,二楼客厅的吊灯亮了,昏黄的光透过雕花木窗,在涌面上投下细碎的影。恍惚间,仿佛看见凌教授正从书房走出,手里握着那支银灰色钢笔,笑着唤他:“凌晨,过来看看这道题。”

原来所谓故宅,从不是砖瓦的堆砌,是让那些曾在这里鲜活过的日子,顺着家具的纹路、窗棂的光影,重新流淌起来。

暮色漫过荔枝涌的水面,将凌家祖屋的飞檐染成黛色。凌晨站在二楼客厅的窗前,看着楼下石榴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心里像被涌水浸过,又沉又静。

他不是没想过搬回来住。这老屋的每一寸木纹、每一缕花香,都浸着旁人无法懂的牵绊。可指尖触到太师椅的藤编时,总能想起干妈薛玉瑾当年在石坎偷偷告诉他的话——“你生父是李校长,当年他怕凌教授寻短见,才拜托大家瞒着,说你是他的孩子”。那句“善意的谎言”,像根细刺,藏在十多年的光阴里,此刻在祖屋的寂静中,忽然清晰起来。

“这屋子,还是留给凌霄吧。”凌晨对着空荡的客厅轻声说,像在跟父亲的遗像交代。楼上传来风吹素馨花的香,那是三楼花园新栽的苗,正如凌霄此刻的年纪,带着蓬勃的生机。那孩子才两岁,眉眼间已有几分凌教授的温和,是真正流淌着凌家血脉的嫡子。等他长大了,会在这里读祖父的备课笔记,会在酸枝木餐桌上听长辈讲往事,会懂得这老屋的一砖一瓦,都连着家族的根。

下楼时撞见卓群来送些父亲生前的旧书,她站在大堂案台前,望着凌教授的相架,手里的书抱得很紧。“靓妈,进来坐。”凌晨招呼道。

卓群摇摇头,把书放在案几上:“不了,蔡家那边还等着吃饭。”她看着神位上的牌位,轻声道,“我如今嫁了人,按老理,是不该再登凌家的门了。”话里有释然,也藏着点说不清的怅然……

“您永远是这里的家人。”凌晨说。

卓群笑了笑,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:“看着凌霄长大就好。等他懂事了,你带他来认认门,告诉他,他父亲是个大作家教授,一辈子正派。”

送卓群出门时,荔枝涌的水面映着灯笼的光,晃出细碎的金。凌晨站在门阶上,望着老屋的青砖黛瓦,忽然觉得这样很好。他不必困在“凌家儿子”的名分里,却能守着这份善意的约定,替父亲照看祖屋,等真正的小主人长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