紧相依。
绿绮指尖微动,终于,轻轻攥住他衣襟,声音轻得像风掠过刀锋:
君昭,你若再负我欺我……
不会。他截断她的话,声音低而笃定,像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,
从今往后,你是我命,我是你的刀,你指哪儿,我砍哪儿。烛泪滚落,凝成一枚小小的红珠,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——
像一颗迟到的朱砂痣,
终于,
烙在彼此心上。
灵州夜,铜灯罩里火光摇晃,映得窗纸一片昏黄。
兰一臣倚案而坐,指尖轻叩桌面——嗒、嗒、嗒——节奏依旧平稳,却声声透着急迫。
案上摊着两样物事:信德王方才掷下的令牌,乌铁冰冷,上刻禁字,美其名曰最近城内不太平,有刺客出没,让他不要到处乱走;还有他半幅未写完的奏报,墨痕犹湿,却再落不下笔。
门外脚步沉重,刀鞘撞甲哐啷作响——君昭的侍卫增岗,每半个时辰一巡;屋顶瓦片偶尔咔地轻响,是暗哨踩动。
兰一臣抬眼,看见自己映在铜镜里的侧影:青衫折皱,鬓角生汗,眼底却是一片雪亮——
那是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清醒。
门被推开,信德王君昭踏入,未披大氅,只穿素黑单甲,胸口寒毒未散,唇色淡得发乌。
他抬手,两指夹起那幅未合折的奏报,声音低而冽:丞相欲向陛下报平安?——不必。
咔一声脆响,他把奏报对折,再对折,指节因用力而透白,
灵州风大,信鸽飞不高。纸被随手掷入火盆,火苗轰地窜起,舔上镇抚司三字,瞬间化作黑蝶。
兰一臣眉峰微动,却未阻止,只拱手:王爷既疑我通京,何不直取我首级?
君昭俯身,两掌撑案,寒气扑面,嗓音压得极低: 取你首级容易,取陛下真心难。——十日之内,不见摄政玺印,你,别想离开灵州半步。
说罢,他转身而去,背影在灯下拉得极长,像一道生铁铸就的牢门,砰地合上。
刀光在窗棂一闪而逝,巡夜卫换岗。
兰一臣独立室中,听着远去的甲胄声,指背抵唇,缓缓吐出一口浊气——
滚烫,却瞬间被夜风吹冷。
火盆余烬暗红,像他此刻进退维谷的命脉,被夹在君与臣、忠与命之间,寸寸成灰。
更鼓三响,暑气微退。
兰一臣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青玉镇纸——那是离家前夜,风栖竹塞入他掌心的: 你指哪儿,我守哪儿,可别忘了回家。
玉质冰凉,却被他握得温热。
指腹抚过底部一行细篆——竹影随君——是她亲手刻的,刀痕里还留着淡淡荷香。
他忽然抬手,以玉抵额,闭眼,耳畔似响起双子的啼笑:阿尧的嗓门洪亮,哭起来像敲小鼓;小风性子活泼好动,只在梦里咕哝两声,便又蜷进他臂弯。
一幕幕画面,被灵州冷月放大—— 荷塘莲舟、荷叶清酒、摇篮曲低低回荡……
再睁眼,铜灯已暗,玉镇纸在他掌心压出一道深深红痕,却及不上胸口那寸绵长的疼。窗外,云遮半月,光线骤暗。
兰一臣收拢玉镇纸,深吸一口气,眸底复归澄明。
他抬手,以指背拂去案上薄灰,落笔:君疑臣,臣不可疑君;臣疑君,亦不可负民。
墨迹未干,他折起素笺,以烛泪封缄——
不盖官印,不落年号,只压上一片随手摘的竹叶。
然后,他抬手击掌,木兮从梁上飘然落下,无声跪地。
兰一臣低语:三日之后,送此叶回京,交夫人手。
其余,一个字也不许多说。